第二十九章 如可赎之-《重生之东宫有梨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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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廖清河叹了一口气:“我,必须死,你,不能死——你得活到尘埃落定为止,你受朝廷俸禄五十年,这是你该的,你该为大越做最后一件事,你要是把这一摊烂摊子留给他们,你就是不忠不仁之懦夫!”

    “懦夫?哈哈哈……廖漃,这俸禄你也吃了五十年,我眼下死了是不忠的懦夫,你呢?你明明知道圣上的逆鳞,你为何要去触碰?你枉活了八十年,你一把年纪偏偏要找死吗?”

    “尽忠直言,本就是为臣的本分。”“放他妈的狗屁!”

    唐镇远一掌拍在桌上,那搁在碗碟边的筷子应声沿着白瓷盆滚落,又恰好击中了食盒上一个金属的装饰,发出一声琳琅脆响。

    寂静,一瞬间昏暗的室内只有寂静。唐镇远愤怒的目光像要把廖清河生吞活剥了一般:“直言?你们这些文绉绉的文官说得好听,天底下几个皇帝真的能让臣下直言?你们天天研究这研究那,不就是为了不触怒皇上的情况下尽可能多说点真话吗?三朝为官,五十载仕途,你还看不清楚吗?”

    “我做应该做的事情,从不为外物动摇。”

    “应该做?你有什么事情是应该做的?审时度势是臣子的本分,皇上需要你尽忠直言你大可直言不讳,但是如果他不需要,你还喋喋不休,那就是你该杀。你也是这样,你培养的学生也是这样——当年温贤太子要不是听了你的教诲,非要去为那些灾民说情,若他一直谨小慎微,此刻说不定已经继位了,哪里来的这么多糊涂事情?”

    “诚然,恪己若不为清河县而谏言,或许不会那么早引起圣上的忌惮。”

    “是啊,是啊,你当时为什么不劝他忍耐呢?你此刻自己为什么不忍耐呢?兵法常言,小不忍则乱大谋,你就是压不住那个性子啊!你就是迂腐啊!这么多年我早看透你了!”

    沉默的怒意在两人间发酵,廖清河看向唐镇远,他眼中灼灼的怒意仿佛要吃了他似的。

    “阿梨……我的女儿,如果当年恪己真的谨小慎微了,眼下她早就没了,她早就死在清河县那一年的千里淤泥里了。”廖清河一声叹息,目光里仿佛看着许多,又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只是在欣赏着落日,“镇远,每个人都只是活这一世,驽钝也罢,机敏也罢,都不过是数十载罢了。我们一句轻飘飘的小不忍则乱大谋的背后,是无数百姓的血泪啊,这忍耐的痛楚,不是在我们身上应验的啊!”

    “你不是要我学着忍,那是要我学着睁眼看他们遭难的残忍。”廖清河摇摇头,“我快九十岁了,我学不会了,纵使我继续活下去,我也学不会——镇远,不该这样,不该这样啊!已经过了,不能继续闭目塞听啦,再一步一步错下去,大越就没有了!”

    “唐家军在,大越就在!要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担心什么?”

    “要不是阿梨和北川侯机敏,若非鬼方单于有所保留,唐家军眼下已经没有了。失去了乾门关,失去了唐戬,失去了那一套军纪军法,唐家军剩下的不就是空壳吗?”

    唐镇远用力地吸了两口气,仿佛被怒意激得已经忘记了呼吸:“纵使这样,那你……你也不该……巫蛊之祸放在哪一个皇帝身上不是天大的丑闻,这要是被史官记载下来要如何是好?你为什么要说啊?你为什么不能私下谏言,非要朝堂之上说啊!”

    “圣上为什么让你来送我最后一程,唐老将军想过吗?”

    “哼,还能是为什么?你这老东西活了这么久,靠着得罪人空得了不少好名声,圣上亲自动手,怕不是要被后世耻笑,只能借老夫的手一用了。”

    “是也,所以如此看来,我的命还是有些值钱的。”

    唐镇远忽然一愣,他扭头看向廖清河,就仿佛过了五十年,他才第一次认识这个不对付的同僚那君子方端外表下的一颗忠义到有几分疯魔的心:“你……”

    “我就像这一轮夕阳,哪一刻坠入山谷都是不奇怪的,如果终有一死,我也想为我最好的学生和我那不省心的女儿铺个路。”廖清河笑了起来,夕阳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落下一道一道沟壑状的阴影,“眼下我活着是不值钱的,但是我怎么死的,价值却分外不同。”

    “……你是当真希望正玄门之变成真吗?”

    “我只是不希望郭虞这样的人再把持朝政。眼下就是北川侯、广王他们做得再好,他们依旧没有理由回京。看看眼下朝堂里那些世家子弟吧?他们最会睁眼装瞎,最会等待不知道什么的时机。纵使就剩下一个京城,他们也能在这宫中一团和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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